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厚發鎮是縣里最邊遠最旮旯的山區鄉。有人曾數了一下,從入山到厚發鎮,總共有108個蜿蜒的彎。老王來鎮派出所已有十個年頭了,算上他在其他山區派出所,他扎根山區已有十八年了。 有一年,市局領導來慰問,無意間看到派出所隊伍里竟有一個霜發滿頭的老民警,特意上去握了一下手:“同志,你來山區多少年了?” 被問的人就是老王,老王沒有細想過這個問題,趕緊伸出左手來算一下,不夠,又用右手,還是不夠,又數到了左手。 “十五年了吧!”老王自己也愣住了,沒想到光陰似箭,不知不覺間竟嘗到了“山中日月長”的滋味。 那一年感動全市十大民警的推薦表上出現了老王的名字。老王有點猶豫:自己做了該做的事,怎么就感動啦! 當他把這事拿到家里飯桌上攤開來時,老伴眨著晶亮與潮濕的眼睛:“老頭子,你這可是要出大名啦!”望著老伴迷離又崇拜的眼神,老王有些感慨這些年老伴的不易,是她真正撐起了這個家的天空。每當十五的月亮升上來,他在山區值班,她在擔著全家的重任。 不料,他就要考上大學的女兒反對道:“你還要在山區待幾年?下半年我就要去上大學了,你再不調出來,往后家里只剩下媽媽了……” 女兒的話里有深意,一旦評上最感動的十大民警,就要繼續頂著這名頭待在山區。當夜,他給組織寫了一封讓出榮譽的信。信寫完,原來有些泛空的心里,因為有這事擱著,一直像半桶水一樣蕩來蕩去,撓來撓去,現在竟安靜了。 前年,終于聽到消息,自己將出現在調整的名單上。他是出來了,一個年輕的民警要填進去。年輕民警剛好新添貴子,請了陪產假。他想也耽擱不了多久,便主動請纓,留了下來。不料半年一晃過去,卻沒了準信,要來的年輕民警在陪產假后已去離縣城不遠的派出所報到了。 他女兒埋怨道:“你就是太好說話。誰家庭沒有難事,誰不是那個家的天?當時我出生還不到一個月,你就被調往山區,你又找誰托誰說理?說不定那只是別人的緩兵之計?” 老王道:“年輕人不容易,反正這些年也挺過來了,沒事沒事。只是苦了你們!”話說到這份上,也不好再追究誰對誰錯,女兒撇撇嘴,嘆了一口氣。 去年,又有了調整的事。他的名字出現在草擬的第一份名單上。他同學是政工室副主任,親自替他說通了領導,列上他的名字。 但第一次上黨委會議時,因為要調整進來的民警被抽到專案組,于是關于他的調整,又一次擱淺了。半年后,專案結束,組員各回各家,但那個民警立了三等功,調去刑警大隊重用了。 去年下半年,他蘊釀了好久的勇氣,終于問了當政工室副主任的同學:“下半年隊伍還有調整的檔期或計劃嗎?” 政工室副主任暗自發笑:這干部調整的事,有需要就可以,哪有分期與計劃的!但他不能直講,只能提醒道:“你有去找一下嗎?” “找……什么一下,這不在找你嗎?” “呵呵,老同學,我就是個整理名單的,比其他人早一點知道名單內容而已?!?/p> “那也比我強。我也不知還能再找誰?山里信息很封閉,就希望能早點知道情況!” “呵呵,有人事調整我再知會你吧!”政工室副主任放下手機,看著窗外的一棵榆木竟看了好久。 鐵打的營盤,流水的兵。老王沒等來隊伍調整,局長倒是調整了,去了市局。舊的領導認識你,但新的領導又要重新搭建認識的機會,“渠道”這詞就變得難能可貴與妙不可言了。 老王去機關開會,碰到了老李。前幾年老王不是辭去了感動的十大民警榮譽嗎,后來讓資歷稍淺的老李評上了。 “老李,你也這么早來開會!”老王像往常一樣打了個招呼。老李平靜地說道:“我不開會,我上班,借調到機關了!” 借調?!老王瞪大了眼睛,老李的話像是路燈一樣,瞬間點亮了老王心里原先漆黑一片的天空。 “怎么個借調法,說來聽聽,說來聽聽!”老王習慣快速地打開筆記本,掏出筆來,筆蓋叼在口里。 老李撲哧一笑:“這……這不用記,機關正好缺個人,我打聽上,就毛遂自薦借過來了。剛好我兒子今年考上大學,老伴有病要照顧,也需要個嘮嗑說話的人!” “真的?”老王眨巴著眼睛,尋思地看著老李。老李忙擺擺手?!拔乙s快去點個卯,沒事就過來喝喝茶!”也沒說個樓層,也沒說個房間號。沒頭沒尾的話,老王早已不在意,那顆心跳到老李借調的話上活絡起來:這也行!天無絕人之路,咱也去走走借調的路! 老王打電話給政工室副主任。“老同學,打聽個事,你一定要幫幫我,咱們局有哪個機關缺人手?!?/p> “都不缺呀!”同學想了想,回道。 “你再想想!”老王剛熱起來的心立馬被澆涼了,仍不甘心地問道。 “真的不缺人,現在都在塞人,哪有缺人的事!”同學在手機那頭,搖了搖頭,一陣風吹過窗外的榆木,迅速消失于繁茂的枝葉間。 開完會,老王剛到派出所,門口停了好幾輛車,而派出所的人都聚在會議室里。原來新到的局長來調研。 新局長問大家一個問題:假如明天你就要調離這個派出所,今天你最想做的事是什么? 有的民警說,最想做的事是去村里的養老院打掃一下。這些年,每當看見他們,就想起家里無人隨時承歡膝下的雙親。 有的民警說,他想去看看第一個被他送去拘留的那個家伙,看他改造得怎么樣,服不服?還恨不恨他?可否推心置腹地和他聊聊人生與理想。 新局長頻頻點頭,看見一個滿頭霜發、額頭又冒著熱汗的老民警走進來,在門口擇了個位置就坐下去。 “早上去機關開會了!”所長連忙解釋道,“老王,老民警了!” “也差不多了,今天聽見大家的話,很受感動,立警為公,執法為民,你們都是好警察,都富有警察職業榮耀感……那個那個最晚來的……對,你來說說!” 局長點了點老王。老王一點都沒準備,但老王其實也準備了很久,前年他就想過這個問題。 “我最想做的事,前幾年我想去村民家里,了解一下這些年我在他們心里的樣子?然而,我女兒說你既然輕輕地來,就該輕輕地走,揮一揮衣袖,不帶走一片云彩。于是,我又想讓我老伴過來陪我一天,讓她知道我工作的地方。她從沒來過,太遠,我也不想讓她擔心。當她操持柴米油鹽時,我是在怎樣的一個地方,怎樣系著一半的安危。但現在我不這么想了,我在想那個來替我的人,將會是誰?他是高興還是沮喪,是興奮還是頹廢。如果是后者,我將考慮寫封信,問一下組織的調整是否合適?” 座談會結束后,局長掃了大家一眼,沒有很特別,都雨露均沾。老王也得到他同學的一個消息:局長剛到,這半年內的隊伍調整將被凍結。 半年彈指之間又過去了。隊伍調整的事又開始要上馬了。老王正在調解一宗糾紛,是叔侄之間土地引發的事。老將出馬,一個頂倆,他太熟悉這里的一草一木了,每次有糾紛,他都清楚個中的關鍵。一言中的,往往大家握手言和。而老王調解室也成了今年縣里的一個民生品牌。 老王同學又興奮地告訴他:這次調整又有你的名字了,這次該鐵板釘釘了,可以說調令已在路上。他聽了后很高興,又有點感傷,眼神溫柔地擦拭著調解室那個油光發亮的牌子,忽然明白厚發鎮名字的由來,不就是厚積而薄發嗎? 厚積而薄發!他皺起眉,認真凝思起來:現在正是他薄發的時刻,而路上的調令似乎顯得有些不合時宜,不時太遲,也不是太早,他竟無語凝噎。 山里的夜色起得很快,但他仿佛看得更遠。他不由自主地拿起信紙和筆來。啟頭寫道:尊敬的局長及局黨委…… (作者單位:詔安縣公安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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