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剃頭是老式叫法了,我沒見過挑著擔子下鄉的剃頭匠,但隔一段總是要光顧剃頭鋪的。那明晃晃能自由旋轉的老式剃刀給我留下許多印象。到刮須工序,剃頭匠抬腿往那木頭生鐵制成的大轉椅下鐵機關輕輕一踩,右手一按。“嘩”地一聲,大轉椅應聲放下,那或虬髯亂須或粉面絨毛的客人,皆乖乖平躺在厚重黝黑的椅上。 樊噲說“人為刀俎,我為魚肉”?!棒~肉”舒適躺著,暫時沒了自由,任由擺布。剃頭匠不慌不忙,從鏡前雜亂案臺中抽出剃刀,俯身拉起那塊歷經無數歲月熏煮黑乎乎油亮亮的狹長小皮子,這東西又叫蕩刀布,磨礪已久,烏漆麻黑,“蕩”字形象生動,剃頭匠一手掌刀一手牽布,刀片薄亮,皮子厚沉,剃刀在皮子上來回翻飛,寒光閃爍,豈不象一葉扁舟在江湖上飛蕩? 剃刀刷刷來回幾下,更顯鋒芒。師傅往客人嘴上頷下抹一遭肥皂水,拿了溫熱毛巾捂著,一會兒胡須軟化濕潤,師傅左手拉了客人臉皮往下繃緊,右手舞刀“沙沙沙”幾下功夫,臉上頓時煥出光采。 “耳朵刮不刮?” “刮刮吧!” 師傅又提了刀,拇指食指址住客人耳朵,另三指推臉靠一邊,右手扶著刀頭便往耳朵塞,迅速轉動幾下,未及看清已移步另一耳去打掃,這技藝十分了得,恐非當下年輕理發師能操縱。 小時候,我對小人書中“自刎”很是不解,那劍只輕輕一抹,不知怎么就要了命去。要是剃頭匠有歹心,賊亮賊亮的剃刀一抹之下豈不被“自刎”了?修耳毛更是驚心,老師說我上課左邊耳朵進右邊耳朵出。那刀子往左耳一探,那真的是從右耳出來了。 “臨其穴,惴惴而粟”,看剃頭匠掏耳朵,心總不安,還好我小,不用刮耳毛。有一回,與小伙伴爭先剃頭,我胖,先擠上那木椅子。 “長大要干嘛?”師傅問, “當司令!” “好,我今天刮個白面司令?!?/p> 我一聽噔地一聲跳下來,“別,別刮臉?!?/p> 街上有一家大剃頭鋪,十幾個師傅。一次圩天,我趴櫥窗看刮須入了神,不知何時,身旁趴一個蓬頭垢面,胡子拉碴的老乞丐,他看一會兒,進店里在鏡前照照自己,又看看剃頭的客人,如此來回數次。店里那位瘦小的師傅大概看出丐子的心思,招呼丐子進來,拿了白色剃布蓋住身子,拿出剪子,風卷殘云,亂發落地,乞子頓時換了人間。那老丐看鏡里自己,左右摸摸,歡天喜地剃布未脫就要跑出去,師傅忙扯住,在下巴比劃一下刮須姿勢,老丐很是吃驚。大椅舒適,沒多久竟然打起呼嚕睡著了。丐子胡須糾結粗硬,亂成一團。利剪平整胡須,敷熱毛巾抹肥皂水,師傅剪子剃刀交替,好一陣忙。 待叫醒老乞丐,他早已變了個樣。原來這乞丐并不老,面貌方正清楚,刮了臉更顯年輕。他在鏡子前仔細看了很久,大概想起了往事,忽然掉下淚來。他從破口袋中翻出二個硬幣塞給師傅,師傅不收,他掉頭跑了出去。不久回來,手上多個蓋著藍布的破籃子,他小心從籃中掏出一碗米飯,飯粒潔白如雪,雙手捧給師傅,師傅推辭,他急切地又從籃中掏出一個破碗,碗中飯粒菜肴雜夾,看得出是討得的剩飯,丐子神情懇切看著師傅。師傅明白了他的意思,高興地將白米飯倒進自己的飯盒。丐子見了,手舞足蹈,消失在圩天的人群中。 歲月悠悠,剃刀刷刷,又怎么能刮掉那些舊時光呢? (謝春武 作者單位:閩西監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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