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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年,父親每每和人談到我這個兒子時,總覺得有點愧疚。就像,讀中學的那幾個年頭,每每和同學朋友談到父親時,我總直言不諱,說父親 “用黑手毀了我的幸福童年”。 父親的手的確黑,精瘦精瘦的。他用這雙黑黝黝的手,有波無浪地操持下一家老老少少十余口人,在那些個匱乏的漫長歲月里不餓肚子的生計。當然,能有這樣的認識,是我怪罪父親相當長一段時間后的徹悟。 一切怨憤的導火索,緣于老家木屋一側的兩棵樹。我們這些娃,心心念念的兩棵樹,都是父親野外挖幼苗回來種植的,一棵梨樹,一棵李樹,這兩棵樹每年都碩果累累。 梨樹結出的梨,不能用“個”來形容,充其量只能用“粒”來考量,澀而無味。李樹倒好,結出的是黃李,五六月份成熟,乒乓球大小,酸酸甜甜的。只是,每到成熟時日,就不知從哪兒闖出一群長尾黑鳥,不出三日,便將滿樹李子吃得個片甲不留。 就是這樣的兩棵樹,被我們這些村娃們奉若珍寶。放學或平日里路遇,只要習慣性地對伙伴們一說“我在樹下等你”,定會得到熱騰騰的響應————無論春夏秋冬,只要不是冰雹雨雪。這是怎樣的兩棵樹呀?其實,這樹實在再尋常不過了。兩棵樹相距不到四米,梨樹高,李樹矮,但兩棵樹有一個共同特點就是,都在五尺左右高的地方,同向開了個叉,放上一根硬實的竹竿,便成了村娃們翻轉嬉鬧的單桿。 我們到山里砍來木通果的藤條,綁到橫桿上做蕩秋千。后來,我們又在摸索中學會了做類似于引體向上的競技,以及在橫桿上玩平衡術,等等,反正怎么玩都樂趣無限。 也正因為這兩棵樹,我成了小村二十多位村娃中說話較有分量的兩位“孩子王”之一。另一位“王”,年齡比我小,我心里是默認他為“哥”的,因為他家開了小村唯一的雜貨店。當然,我也十分清楚,因為家中的這兩棵樹,我在他心目中也是有絕對的舉足輕重的分量的。 有時天一亮,聽到家里的狗吠,便由此斷定村中、村尾,或村子對面的伙伴來玩了,便立即按捺不住激動的心情,利索地起床,跑到樹下匯合。常有驚喜,也常有失望,但誘惑力經年不減。有時晨起,被父親叫去放牛,看到伙伴們來找,父親便會極不樂意似的自言自語:“就知道玩玩玩,都不會幫家里做點事。”我是個聽話的孩子,只好戀戀不舍地流著眼淚去牽耕牛,一步三回頭。走出不遠,父親就追了出來,人家都來了,就陪他們耍耍吧。真是,“柳暗花明又一村”,好個快活。 兩棵樹,不知給童年帶來了多少喜樂。到山外求學當寄宿生那年的一天,我們幾個村娃分手回家時約定,次日上午在樹下相聚,不見不散,還相互拉了勾。可是,殘酷的現實告訴我們,在三天前,父親已經把兩棵樹砍倒了。理由是,家里要較大規模地種植袋裝香菇,這里要建烘烤房。天生急性子的我,那時正進入叛逆期。如今想起那一場景,依舊歷歷在目。我把眼睛瞪得通紅,哭著找父親算賬:“村空地那么多,為什么要緊挨著房子,把烤房建在這里?你給我賠,立馬長兩棵樹出來。”父親是個暴躁如雷的人。但那天他什么都沒說,臉上始終陪著笑臉,一個勁地表示道歉。讓他感到回天乏力的是,始終無法得到我的諒解。 知道父親要把烤房緊挨著木屋建,是為了晚上看管火候方便;知道父親為砍這兩棵樹,曾一連幾十天輾轉難眠,等之再等之,是許多年后,我從母親的一次次無意間的話語中感知出來的。聽鄰居說,砍樹那天,父親還特意叫母親按家鄉最高禮節燃放了鞭炮哩。啊,父親,你為什么不早告訴我這些呢?可是,他早告訴我,我又是否能理解呢? 如今的我,依然一次次在夢中,回到那兩棵樹下駐足,等候我的童年伙伴,遙想我那已上天堂的父親………… (李宣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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