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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年初始,閩西大地,處處“春花笑吐紅”。 一行人來到漫坡遍野散落著幢幢圓土樓、方土樓的永定,沿著一段新拓不久的曲里拐彎的鄉(xiāng)村簡易公路,走進了那方土地近年聲名遠播的一個叫“伯公凹”的極小極小的村子。在凹里的烈士后人鄒廣敦的帶領(lǐng)下,人們由下凹向上凹攀登,和風(fēng)拂面,林木蒼綠,極目遠眺,山嶺莽莽。小徑兩邊蔥蘢茂盛處,鮮艷的旗幟獵獵招展………… 很難想像,這里曾經(jīng)充滿著兇險和血腥。透過歷史的烽煙,我們仿佛看到不遠處,幾個身材不一的“首長”手擎油紙傘,頭戴破斗笠,腳穿破草鞋,在黝黑、精瘦、干練的交通員保護下疾步行走。 來到凹上,但見兩省交界處,有一座小小的伯公廟。廟里,有一盞極為普通的油燈。當(dāng)年,被護送的風(fēng)塵仆仆的革命先輩感到疲憊不堪之時,交通員總會遙指凹口鼓勵道:“等到了伯公凹,看見那盞油燈,我們就到家了?!币驗?,廟里的那一盞油燈,雖無專人養(yǎng)護,卻總有人不時為其添油、剪芯、擦拭,數(shù)百年來灼灼燃點,從未熄滅。伯公,在客家民間信仰中是守護神的象征,伯公廟里的那盞燈,自然鼓起了革命者暗夜里艱難前行的勇氣和力量。有燈,就會看到希望;有路,就能走向光明。 凹上的這盞燈,不啻希望之燈、信念之燈。 客家地區(qū),有很多類似“伯公凹”的地名。所謂“伯公凹”,指的是設(shè)有伯公神位的山坳??图胰税淹恋厣窳腥胧宀妮叿?,曰“福德伯公”?!安钡姆Q謂,讓土地公公親切得仿佛是鄉(xiāng)民的家人??图业貐^(qū)的地頭、橋頭、水邊、山下、道旁、大樹下…………伯公的神位無處不在。每年的農(nóng)歷六月初六是“伯公生日”。虔誠的客家人要給各處伯公上香、敬茶、辦三牲、果品敬祀,以祈求五谷豐登、合家平安。 這座“伯公凹”村子地處閩粵交界處,一腳踏兩省。一邊是福建永定城郊鎮(zhèn)桃坑村,另一邊是廣東大埔茶陽鎮(zhèn)黨坪村。伯公凹分上凹、下凹兩個自然村,上凹姓曾、下凹姓鄒,兩村相距不過數(shù)百米。在土地革命戰(zhàn)爭時期,為了便于上海黨中央與中央蘇區(qū)的溝通聯(lián)系,打破國民黨反動派對中央蘇區(qū)的反革命“圍剿”及嚴密的經(jīng)濟封鎖,黨中央決定開辟一條從上海出發(fā),經(jīng)香港、汕頭、大埔、清溪、上岸后進入閩西永定、上杭、長汀,最后到達紅都瑞金的秘密交通線,這也被稱作為中央紅色交通線。 當(dāng)年伯公凹的交通員,就常年活動在這條隱蔽且險象四伏的交通線上,他們的身影經(jīng)常出沒于這條蜿蜒仄折的山路中。 鄒廣敦眼里含著淚花,嗓音有些哽咽。他道,敵人為了抓捕交通員和恐嚇群眾,曾經(jīng)三次縱火燒毀了這個小村子的房子,現(xiàn)在還可以在土墻上清晰看到當(dāng)年大火焚燒而留下焦黑的痕跡。反動派當(dāng)年瘋狂逮捕并殘忍殺害交通員及其家屬,上凹被殺了近二十人,不足三十人的下凹被殺了十三人。他們中,“七烈士”的犧牲堪稱英勇悲壯,血透青史。 七烈士之一的鄒作仁,是鄒廣敦爺爺?shù)挠H叔叔,是他們家族的核心人物。1927年到1928年,他和張鼎丞在大埔縣清溪的寶靈寺、鐮子墩、長治公學(xué)等地一起以教書的名義籌辦農(nóng)會,發(fā)展土地革命。1928年6月張鼎丞發(fā)動永定暴動后,1929年2月,鄒作仁也成功地策劃了廣東大埔的埔北暴動。在發(fā)動這個暴動前,鄒作仁為了不連累他年輕賢惠且未生育的妻子,他極力勸其改嫁,這是為何?因為鄒作仁知道,他所做的事情,足以讓國民黨對他殺頭誅九族,所以他狠下心,決絕地要求他的妻子改嫁。妻子開始不答應(yīng),最后不得不接受丈夫的良苦用心。改嫁后,她與后任丈夫一起出資幫助鄒作仁購買槍支彈藥搞暴動?!肮庞行萜拚撸^之不賢;而棄妻者,謂之不惠”。在那個年代,只有不賢不惠的妻子才會被休棄掉,而鄒作仁的“嫁妻”,是一種驚天泣地的忠義大愛。這個故事流傳甚廣。1930年開始,在鄒作仁的組織和動員下,他的親哥鄒端仁、堂兄弟等共十一位鄒氏家族兄弟被他從廣東召集到伯公凹,參加紅色交通線的秘密守護。1932年,鄒作仁在廣東大埔三河壩護送重要的軍需物資————“擦槍油”的時候,不幸被國民黨錢大鈞的部下發(fā)現(xiàn)而被捕。當(dāng)國民黨兵知道這位就是他們苦苦緝拿已久的共黨頭目鄒作仁后,欣喜若狂,連夜送往軍部邀功請賞。因鄒作仁的影響大,反動派對他的殺害是秘密施行的。 鄒端仁,鄒廣敦的曾祖父,伯公凹交通站的主要負責(zé)人,他當(dāng)時不僅負責(zé)整個交通站的工作,蘇區(qū)還交給他一個特別的任務(wù)————采購最緊缺的鹽巴。其時國民黨對中央蘇區(qū)采取了鐵桶式的封鎖,特別是對食鹽的封鎖極其嚴苛,因為他們知道,人一旦沒有鹽吃就會渾身無力,紅軍戰(zhàn)士就沒有辦法扛搶打仗與他們作對了。反動派規(guī)定只準(zhǔn)周邊的百姓用小竹筒每天定量定點地購買食鹽。鄒端仁想盡辦法發(fā)動群眾及嫁到廣東的六位妹妹及眾多外甥每天去排隊購買食鹽,收集到一定數(shù)量后,鄒端仁就自己帶著交通員從廣東挑到伯公凹。1934年7月的一天,鄒端仁和一男一女兩位交通員,從廣東的清溪挑著食鹽至距離伯公凹4公里的黨坪村時,被國民黨大埔民團的匪兵捕去。他被關(guān)押了二十幾天,受盡酷刑,敵人要他交代食鹽來源。鄒端仁寧死不屈,敵人將他吊在埔北中學(xué)的一棵大樹上,當(dāng)著十里八村的鄉(xiāng)親和親屬的面,對他進行嚴刑拷打。鄒端仁被打得皮開肉綻、血肉模糊,但他一個字都不吐露。無計可施的反動派便讓士兵站成一排,端起槍,把他當(dāng)成活靶子射殺。一瞬間,鄒端仁被打成了血篩子,嘩嘩地往下淌血。敵人最后往他的尸體上澆煤油,點火焚燒。他的大女兒鄒桂英,時年17歲;二女兒鄒春英,時年十三歲。她們回憶說,當(dāng)時給父親收尸,看到父親被燒得像咸魚干一樣,其慘烈景象,揮之不去,以致倆姐妹一輩子都不吃咸魚干,看到咸魚干就鉆心痛肺。 鄒春仁,廣敦爺爺?shù)奶檬澹?933年5月,他在香港采購了一批電臺配件。那個時候,電臺是寶貝疙瘩。他送電臺配件到桃坑站的時候,被國民黨軍包圍,鄒春仁和李壽科兩位交通員為了掩護其他同志安全轉(zhuǎn)移電臺配件,手握雙槍,把敵人引到巫屋村的后山。李壽科被亂槍打死,壯烈犧牲,敵人割下他的頭顱,送到永定縣城示眾。當(dāng)同志們和親屬找到鄒春仁的時候,他倒在半山上一棵大樹下,身上被打出一片血洞,腸子流了一地。親屬悲憤地將他抬回伯公凹后山安葬。 鄒昌仁、鄒佛仁倆兄弟,因叛徒出賣被國民黨兵抓住。鄒昌仁被捆綁在門板上,敵人對他采用了灌辣椒水、竹簽釘手心等酷刑。他們兄弟一字不吐,敵人用尖刀將其后背剖開,雙手伸進胸腔,將心臟用力扯出后切掉,扔在鄉(xiāng)親們面前。鄒昌仁的親哥鄒發(fā)仁眼看弟弟的慘死,當(dāng)場悲痛過度而逝。鄒佛仁被國民黨兵砍下頭顱,并殘忍地將他的頭顱掛在老百姓的店鋪門口和家門口,說你給錢就把人頭拿走。就這樣一家一戶被敲詐了個遍。 鄒振發(fā),交通線武裝赤衛(wèi)隊員,1931年4月在伯公凹山腳下被敵人殺害。 鄒啟龍,在參加完紅色交通線的守護后,于1949年7月份參加解放永定的溪南戰(zhàn)斗,獻出了生命。 鄒氏七位兄弟,譜寫了“伯公凹七烈士”的曠世悲歌。 家園被燒毀,親人遭殺害,敵人的兇殘,沒有恐嚇住鄉(xiāng)親們,他們堅守著心中的那份信仰。 從1930年開始至紅軍長征前,伯公凹交通站傳送了大量的黨中央與蘇區(qū)往來的秘密文件、電臺等,并成功輸送6000多擔(dān)中央蘇區(qū)急需的物資和經(jīng)費,其中包括價值900萬元的食鹽,600萬元的布匹、印刷機、縫衣機、藥品、擦槍油等等蘇區(qū)緊缺的物資。尤其是這個交通站安全地護送了周恩來鄧穎超夫婦、劉少奇、鄧小平、葉劍英、董必武、劉伯承、聶榮臻、張聞天、王稼祥、任弼時、陳云、瞿秋白、楊尚昆、陸定一、博古以及共產(chǎn)國際軍事顧問李德等兩百多位中共領(lǐng)導(dǎo)人到達中央蘇區(qū),出色地完成了黨交給的任務(wù),作出了重大的貢獻,付出了巨大的犧牲。 青山有幸埋忠骨,綠水長流也肅然。中央紅色交通線是特殊而秘密的戰(zhàn)線,它的真實歷史沉睡了八十幾年,近些年才逐漸為人所知。鄒廣敦道,在叔婆阿公長輩口中訴說了一遍又一遍的悲壯故事里,回蕩著紅色交通員們堅定不移的信念和大義凜然、向死而生的精魂雄魄,點燃了伯公凹上的那盞熠熠生輝的燈火。作為烈士的后人,他要一遍遍地傳述先輩們那摧裂肝肺的事跡,矢志與鄉(xiāng)親們一道,護衛(wèi)著凹上那盞永不泯滅的信仰之燈………… (黃征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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