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經意間，發現母親的青春早已被時光吞噬，歲月爬上了她的臉龐，她的皺紋就是歲月的烙痕。偶爾，母親也會對著鏡子讓我幫她拔掉白頭發，當我觸碰著那些白發，突然被它們灼傷了眼睛，根根都那么犀利。它們被歲月抽干了精華，抹去了原來的模樣。

“六個月的時候，我第一次感覺到你在動，我就想，等你生下來，我該怎樣喂你。”多年以后，媽媽總是喜歡重復這句話。當時的她正憧憬著即將成為一個母親的幸福，但就在幸福似乎馬上就要降臨時，她突然發現自己乳房處有了一個較硬的腫物。

女人所有的袒露，都是從做了母親開始。因了母親這個名號，再羞澀的女孩也變成了大方的女人，她們之所以愿在眾人面前袒露雙乳，不過是為了給嗷嗷待哺的嬰孩，喂一口媽媽的乳。但是母親乳房處有突然有了一個較硬的腫物，已經二十三歲的她只有一個選擇，那就是馬上手術切除這個腫物并送病理活檢。但醫生說了，這個手術無論如何完美，都有可能損傷乳腺導管，影響母乳喂養。爸爸說：“性命攸關，趕緊準備手術。孩子出生就吃奶粉吧，一樣的。”

沒想到，母親堅定地打斷了爸爸：“一樣?怎么能一樣?奶粉哪有母乳好?母乳衛生方便，營養全面。奶粉都是照著母乳的成分配制的，你懂嗎?”

更讓人想不到的，不知是一種什么力量，支持著母親當時一直堅決不做這次手術。

生下我的第三天，媽媽的乳頭，就流出了白白的乳汁。那是因為我，才會流出的乳汁。那不僅是乳汁，也是媽媽的血。都說乳汁是血變的，它雖然不是紅色，卻和血一樣黏稠，和血一樣熾熱。

我閉著眼睛，張著饞饞的小嘴，尋找著媽媽的乳頭，小嘴里便有了最美的食物。

多少年過去了，母親乳房處那個硬腫物依然還在，長大后的我問母親，當時發現那個腫物，你真的不怕嗎?母親笑了笑，回答很簡單，大意是，作為一個女人，當時真的很怕，但作為一個母親，那時沒去想害怕這個詞。

血融于乳，白的乳汁,白的血。

(楊帆 作者單位：福建省榕城司法強制隔離戒毒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