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學博士

一肚子法理學，像

祖屋的檁條托起眾瓦

想著將來去當教授，去做律師

去人世的河灘和山腳

疊一堆頑石，或者為殘墻補個壁

其實，那堵殘墻已經斷了脊骨

有墻頭草伸出，搖晃著訟詞

法學博士路過此地，看見

一個背著水井出走的人

戴著草帽走在一個空曠的夜里

他過去詢問了一聲，墻就坍塌

往事被壓在地上，鎖住了雨

他找不到任何判詞，只摸到

一些失控的瓦礫和碎片

法律就是那根豎起來的柱子

還杵在那里，頂著散落的雨痕

以及拚命壘高的幽恨

法學博士背起那只雙肩包，遠走

他踩住了一片有硬度的墻根

辯護

不為山川辯護，不為河流辯護

要為一架破水車辯護

造水車的人早已走了

他喝青梅和地瓜燒制的酒

走故鄉的路，把廢棄當作一種撤離

但水車沒有撤回潮濕的起訴

起訴河流被嚴重污染

水車的骨架散落，扯斷了一個村莊

想起當年踩著它的那些人

都長著慢念頭，在原地吱吱呀呀

然而祖訓依然是陡峭的

依然是從水車里舀出來的神

今天，為什么要為破水車辯護

因為它是村莊命運中拔不出來的部分

是法律不能扯斷的生民的水

旁聽者

所有的不安和期待都是漩渦

心里有一萬個粗糙的道理

等待光滑的青石去磨損

面對的總是兩條交叉的河流

只能站在橋上，靜眺泥沙的風景

無欄可憑，腳下有諸多話題在廝殺

聽著滔滔不絕，就是一種等待

一種只能聽見自己的垂釣

一聲美麗的申辯就是一記漂亮的扣球

活力能留下幾秒鐘?內心有

繩索的喉結在滑動，像鲇魚鏢射

又像賣掉一個世界，突然有了滿足感

水聲略顯渾濁，但水開始變清

聽和不聽，都會是局外人么

即使內心有一萬人在撫琴

依然在等花開，在聽那兩道流水

訴說著三千里江山的舊詞

(楊健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