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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徽州,黎明時入古村,此時晨光熹微,秋蟲唧唧,藤葉纏繞的一處斷墻上,三四只南瓜呼呼大睡。 南瓜,有觸覺,不會說話,它的世界是安靜的,又是任性的。南瓜,不會與誰爭辯,卻又俯仰橫臥,活得恣肆。一棵藤蔓牽著它,在古村老宅旁,不會走遠。 我走累了,想坐在大南瓜上,跟這個世界安靜的瓜果談談。 一只南瓜在時空里旅行,三月下種,四月生苗,八、九月開黃花…………到了秋天,戛然而止。我想對南瓜說,南瓜兄弟啊,我沒有地方栽種你,卻喜歡你又憨又厚的樣子,你長得如此碩大,是那個點豆種瓜人,當初沒有想到的。我到山里來,是迷戀這里清新如薄荷的空氣,想不到在這里會遇到你。 我第一次認識南瓜,是在6歲,跟外祖母到鄉下去。返程時,親戚送一擔大南瓜,用扁擔挑著的,在秋天清寂的鄉道上吱嘎作響,小鎮水碼頭上,我坐在一堆南瓜中間,等一條船,離開鄉下。 這個世界,我們最怕什么?又為什么事高興?人如果活得如一株植物,會面色紅潤,被接上了地氣。 香瓜,“二、三月種下,延蔓而生、葉大數寸,五、六月花開黃色,六、七月瓜熟。”瓜色溫碧,瓜有清香,瓜紋清晰。 我們都是吃瓜果長大的孩子。那時候,我經常看到農人推著嘎吱作響的獨輪車,裝著香瓜到城里來賣。我看到那個人,賣完香瓜后坐在樹蔭下數錢,用賣香瓜掙來的錢,買兩只大爐燒餅,坐在那兒吃。那個人,吃燒餅時也不喝水。吃完燒餅,他坐在地上,吃一只香瓜,連同黃色的穰一同吃下去,然后抹一抹嘴,滿足地走出城去。 黃瓜,我都不知道怎樣描述你,先有一朵小黃花,然后有一根瓜。有一次,在車上看到一個美女吃黃瓜,生黃瓜我是不吃的。美女說,她吃的不是蔬菜黃瓜,是水果黃瓜。我心里就想,黃瓜變成水果黃瓜,還是黃瓜么? 我想對黃瓜說,我是一個生活在小城里的散淡人,在城市菜園,像黃瓜一樣,生根、開花、結果,過著布衣簡食的平淡生活。如果我是一只大黃瓜,我的兒子就是一只小黃瓜。我曾經有大志向,現在只想做一只黃瓜,寫寫閑散的文字,散散步,也不和誰爭名奪利,過新鮮妥貼的日子。 冬瓜,最平民的瓜果。夏天我們喝冬瓜海帶湯,冬瓜皮切成絲,可以與紅辣椒、青辣椒同炒。清炒的冬瓜皮裝在一只青花瓷盤里,清、脆,可以降火,我有好多年沒有吃冬瓜皮了。 不吃冬瓜皮,這不妨礙我巧遇一只大冬瓜。我樓下的車庫前,原先是一塊荒地,長滿雜草藤蔓,夏天我見有一根粗綠的藤,像蛇一樣在亂草里游,藤爬到一根竹竿上,還開了幾朵小黃花,開始以為是倭瓜,擔心被小孩子摘掉,就用幾片大葉子遮蓋著,隔半個月掀開一看,原來是只冬瓜。鄰居說,沒有聽說誰種冬瓜,它大概是自己爆的,而且那只懸掛著冬瓜,比躺著的冬瓜更容易長。我沒有種冬瓜,卻收獲了一只大冬瓜,只是奇怪,那根藤上,就僅長了一只冬瓜。一直聽說,種瓜得瓜,種豆得豆,有時卻事與愿違。 冬瓜籽,讓我想起中藥鋪里的藥香。少年時,我家靠菜場,鄰居小伙伴,在菜場賣冬瓜的地方,扒人家的冬瓜瓣,扒出的冬瓜瓣里將籽分離出來,洗凈、曬干后賣到中藥鋪里,曬干的冬瓜籽有一股淡淡的藥香。 人到中年以后,有淡出江湖的意味。人生一世,草木一秋,如果選某種瓜果做對應,我覺得應該是一只南瓜。南瓜,內斂,不張狂,四平八穩,像一個隱士,它能夠長這么大,必定是經歷過風和雨。一個人,年齡越大越安靜,安靜得就像一只南瓜。 那個秋天的黎明,我在鄉村,坐在大南瓜上,南瓜老熟之后,表皮粗糙,有特殊的香氣。我跟南瓜閑聊,這個老去的朋友,我說、它聽,南瓜不說話。 (王太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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