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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種,夏長,秋收,冬藏。 這最后的一藏,既是對前三個季節(jié)的守護,還是一年食物供給的保障。為了藏好藏久,許多收獲得通過曬脫去水分,成干物,才能確保不變質(zhì)腐爛。于是,冬天的田野大地上,變成一個大曬場。 成熟的晚稻,為大地增添了一抹金色。 風(fēng)吹過,稻如浪,一波波地涌動,大地流淌著金,給人以無限的喜悅與安全感。 一開鐮,這些站在田野上的金子,就鋪灑在曬場上了。曬場的谷子,經(jīng)過去雜,不僅成分更純粹,成色也更顯性,冬日暖陽之下,愈發(fā)熠熠生輝,農(nóng)人們稱之為“曬金子”。 房前,屋后,路邊,房頂,只要空的地方,都成為谷物曬場。圓形的,方形的,菱形的,一面面,一塊塊,一條條。不求大,不棄小,見縫插針,都鋪上這黃燦燦的稻谷。霎時,農(nóng)舍四周仿佛鑲上一道道金光閃閃的邊,盡顯富足氣象。 登高俯瞰,一幅人間天堂的壯美畫卷呈現(xiàn)眼底。 將稻草扎成一把把,立在田野上曬,遠觀如一尊尊小人立正,一排排,一列列,一隊隊,生機勃發(fā),氣勢浩蕩。 在陽光的照耀下,稻草的綠色素一絲絲地被抽走,黃色逐步占了主導(dǎo)。隨之,脆嫩蛻變成了柔韌,它的功能強大起來,搓編草墊、草簾、草鞋、草繩,捆青菜,造紙,點火,牲畜打窩,等等,都得用上它。 即便物資發(fā)達的今日,鄉(xiāng)村里干草仍無處不在,還時時處處為人所用,既廉價,又環(huán)保,輕輕地來,輕輕地走。 其中的造化,陽光功不可沒。它像一位改造大師,用無形有色之手,將稻草提級升檔,變得功能強大。 我最喜草墊的味道,躺在上面,淡雅的陽光和稻草的香味徐徐散發(fā)出來,帶人安然入夢。 蓋菜的曬法,多是掛曬。 智慧的農(nóng)人們,善于就地取材,善于充分利用空間。即將砍收蓋菜時,就把竹竿架在走廊梁柱上,做好曬的準(zhǔn)備了。 蓋菜砍下后,為盡快將其水分排出,肥肥厚厚的頭要剖開,翻出來,以便充分暴露在陽光下,提升效率。 隨后,一棵蓋菜為一個單元,一棵棵被穿掛在竹竿上。一座座村舍就此圍上了一重綠色幔子,霎時仿佛裝修一新,也令人耳目一新。 隨著陽光把它的水分擠壓走,蓋菜的顏色逐步退變,從青綠色,慢慢轉(zhuǎn)成淡黃色,到金黃色,就意味著干了。干的蓋菜像被馴服了似的,變得柔軟有韌性。 曬干的蓋菜是腌菜原料。腌制后,我們稱之“咸菜”“酸菜”。顧名思義,它的味道有點咸,也有點酸,兩種味道交融在一起,綿長,幽遠,樸實。 腌菜可存放很長時間,在青黃不接的年月里,盡顯風(fēng)采。上世紀(jì)七八十年代,農(nóng)村娃寄宿讀書,一周的菜主要靠它解決。如今,成為許多人小時候的味道了。曬景,常入夢境。 地瓜粉的誕生有些姍姍遲來,這怪不得它。它的遲來,是因要等到下霜,經(jīng)過霜凍的拷打,淀粉就蓄到最飽滿了。 地瓜粉來得也復(fù)雜。洗凈的地瓜先要磨碎成漿,然后淘洗。水邊霜風(fēng)特別凜冽,在物資匱乏年代,沒有塑膠長袖手套,手長時間泡在冰冷的水中,一場淘洗下來,手皴裂如千年老樹之皮,溝壑滿布,一握一張,血就流出來。 經(jīng)過一夜沉淀,淀粉沉入桶底,結(jié)塊。倒去水,鏟起成塊的淀粉,捏細,撒在竹席上曬。 席上曬的淀粉如奶酪般潔白無瑕,晶瑩閃亮。山上是綠的,屋瓦是黑的,因此白色的鋪陳,特別顯目。南方人有夢雪的情懷,那十年也難得有雪,可遇不可求,年年盼,年年難以實現(xiàn)。淀粉卻能年年如期而至,縱然不能鋪滿山林,但這一抹點綴大地的亮色,如天上的星星,特別耀眼明亮,折射出的是收獲之美、勞動之美、力量之美。 除了曬地瓜粉,還有曬木薯粉、洋芋粉等。這些粉都是沙縣小吃的重要原料,而今流向全世界,在富農(nóng)增收的道路上大顯身手。 冬日清晨,霧氣還在山間小道間纏繞,似乎要拉住人們的腳步,慢些走,慢些走。但前往收獲的腳步,總是輕快的。 男主人沉默地挑著竹籃,女主人欣喜地圍著兜袋,小孩興奮地拎著蛇皮袋,狗兒一會跑到前頭,一會搖著尾巴跟在后面。家家戶戶一起向各自家的山場進發(fā),采茶果嘍!頃刻間,山里沸騰了。 除了一些茶果已開裂外,大部分還是密閉的。冬日的陽光銳利的像刀,幫人們把一粒粒茶果剝開,茶籽便一顆顆蹦躍出來。茶籽黑中透亮,似乎油已迫不及待地從堅實的殼中滲出來了。 茶籽繼續(xù)曬,越曬越黑亮,似乎油被太陽逼出來了。如果不曬干,那不是可以榨出更多更重的油嗎?困惑小孩們,問大人。得到的答案是,純的才能叫做“油”,含水的油不僅不香,也容易壞。只有純的茶籽油,才香,才能放幾十年不壞。 把曬干的茶籽,放在耳邊搖一搖,可聽到“可拉可拉”的古樸聲響,這也是驗收的標(biāo)準(zhǔn)呀。 板鴨是沙縣老家春節(jié)少不了的一道硬菜。 人們將宰好的番鴨,用竹簽把肥壯的肉撐開,抹上鹽巴、辣椒、香料等,穿在竹竿里,架在高高的竹杈上,讓陽光暢快地大曬特曬。 在陽光的步步緊逼下,鴨肉中的油和水分一滴滴被擠出,板鴨的外表布滿了油水,在陽光下閃著誘人的油亮,干干的肉香隨風(fēng)陣陣飄送,使人不禁聯(lián)想到美味。 板鴨的質(zhì)量與陽光聯(lián)系太緊密了,當(dāng)人們夸女主人板鴨做得好時,女主人就笑瞇瞇地回答說,不是我的功夫好,是今年的天公好,天天出太陽,所以好吃。 確實,好吃的板鴨,少不得那股陽光的味道。陽春三月般撲面而來,即照進心里,整個味覺立馬活絡(luò)起來,令人情不自禁地伸手舉箸。 曬板鴨時節(jié),鄉(xiāng)村的喜氣特別濃,意味著春節(jié)的腳步越來越近,闔家團圓的愿望即將實現(xiàn)。 曬冬,不僅曬出收獲與技藝,也是曬出勤勞,曬出智慧,曬出喜悅,曬出幸福,曬出對生活濃濃的熱愛。如此之曬,多多益善。 (羅錦生 作者單位:福建省公安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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