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陽光透過瓦片縫隙,烈焰一樣烙在竹鋪上,熱量從頭到腳傳遞,胸口似火在燃燒…………火勢越來越猛,燒得唇干舌燥,我很快就從“火海”中蘇醒,立馬彈跳下床,擦著汗水跑進廚房。我沒吃早飯,好餓啊,喊一聲“媽”,無人應答。 媽媽上山采草藥,我站在屋前喊她回家,很快就沒了力氣。梧桐樹葉紋絲不動,黑狗趴樹下吐舌頭,蟬娘子賣力叫喚。我走到樹下躲毒日,赤裸上身,皮膚黝黑,綽號“黑皮”,媽媽也這樣喊。倒椅上打盹,我不知不覺就睡著了。 我驚呼“媽媽————媽媽————”,渾身軟如棉絮,四肢乏力,許久才睜開雙眼,發現油燈亮了,窗外黑咕隆咚,我躺在鋪上,媽媽守候在身邊。 “黑皮,你終于醒了!日頭那么毒,曬得人死,你打赤膊在樹下困覺,還不中暑?” 媽媽扶我靠抵床背,說:“來,媽喂你稀飯,有虎皮辣椒,你最喜歡吃的。”我毫無食欲,只想睡覺。媽媽說:“喝點涼茶吧。”一碗黑糊糊的涼茶送到了嘴邊,我勉強喝一口,瞥見上面浮著一顆小黑點,那是曬干了的夏枯草。 媽媽每天出集體工,散工后走小路,看見金銀花、車前草之類的藥材,都要弄回來,曬干后送藥鋪,兌換油鹽。有一次,媽媽曬了一些“小太陽”,其臉如向日葵,狀若樓房,散發出獨特的香味,但我叫不出名字。媽媽告訴我,它叫夏枯草,泡水喝,能防暑降溫,清熱解毒。眼下,我覺得它的味道很苦,難以吞咽,直想吐。媽媽還替我扯痧,刮得我背皮發麻。 中暑委實痛苦,想玩玩不了,想吃吃不下,我快要瘋了。鄰居來串門,見我病怏怏地躺在屋里,勸我媽說:“嬸,黑皮病了,還是送鄉衛生院吧。”我打起精神對鄰居說:“我怕打針,不想去醫院。”媽媽看我一眼,尷尬地朝鄰居笑:“也不是什么大病,吃點涼茶就會好。”待鄰居走后,媽媽別過臉去抹眼淚。我連學費都交不起,哪來錢上醫院啊? 我福大命大,在家煎熬數日,每天洗熱水澡,喝媽媽調配的涼茶,病情有所好轉。當我干掉一碗南瓜粥,飛快地挑回兩桶山泉水時,媽媽露出了笑臉,“快去找小伙伴玩吧,看把你憋壞了!” 我像脫籠的小鳥,跳跳蹦蹦地來到村部,與小伙伴玩游戲,一直耍到天黑才回家。晚上,我和媽媽在月下乘涼。月亮是畫家,把村子描摹得輪廓分明,潔白寧靜。 媽媽搖蒲扇,驅蚊子,哼催眠曲,“紅蜻蜓,沙沙沙,討個堂客會當家”。月亮又白又圓,我想到了爸爸,不知他在何方。我曾問媽媽,媽媽總是黯然神傷。“你爸爸在一個遙遠的地方…………”后來我不問了,不想為難媽媽。 如此皎潔的月夜,媽媽突然提到了爸爸,“黑皮,你爸爸是一名守邊戰士…………” 我睡意全無,纏著媽媽問:“有爸爸的相片嗎?” 媽媽哽咽道:“有啊,明天找給你。”次日,媽媽忘了。我翻箱倒柜,也沒找到有關爸爸的點滴印記。 日子如柴草,砍了又發芽。夏枯草、金銀花、車前草等等,它們是生活的一部分,陪伴我長大,直至我大學畢業參加工作,安家城市。媽媽已白發鬢鬢,與我住在一起。 媽媽保持了過去的習慣,起得早,愛溜達。清早,媽媽送萌萌上學,順便買好菜,下午接萌萌回家。這中間的空檔,媽媽閑不住,就到附近公園轉悠。妻子建議媽媽學跳廣場舞,媽媽嫌身子笨,予以否決。 炎炎盛夏,妻子下班,責怪媽媽沒開空調,“天氣熱,您不要省那點電費!”媽媽手搖老蒲扇,笑著說:“這個也涼快。”妻子看見茶缸里的白開水換成了金黃色液體,問媽媽:“這是什么?”媽媽神秘一笑:“這可是寶,你渴了,快喝吧。”妻子狐疑地看一眼媽媽,倒一點嘗試,馬上就吐了。媽媽說:“我自制的夏桑菊,防暑降溫哩。”妻子恍然大悟:“就是您在陽臺上曬的那些草啊。” 妻子是城里人,雖然能夠容忍媽媽一些陋習,卻反感媽媽采草藥熬水。我息事寧人,背地里勸媽媽別弄那些涼茶了。媽媽說:“夏枯草是個寶,它還治過你中暑呢。兒子,千萬別忘了過去的苦難…………” 我臉面發燙,低頭無語。 “你爸最后一次回家探親,走的時候,夏枯草都熟了,我們邊摘邊聊,有說不完的話…………你爸說,夏枯草像樓房,也叫九層樓,就像日子節節高…………” 我默念著“九層樓”三字,佇立陽臺遠眺,都市高樓鱗次櫛比,有一群白鴿掠過,碧空澄澈如洗。 (劉向陽 作者單位:湖南省湘鄉市公安局交警大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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