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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到一年高考時,我忽然想起了三十多年前收到大學錄取通知書的那個少年的我,想起了去上大學前那些瑣瑣碎碎的往事。 1985年的8月,一個熱浪滾滾的下午,郵遞員老吳騎著那輛草綠色永久牌自行車,把一封掛號信送到我家里,打開一看是我的大學錄取通知書。 通知書封面上是一張福建師大文科樓的照片,照片的正前方,是一棵高大的榕樹。見到通知書我的思緒已經飛到了師大,沉浸在對未來大學四年詩意而又浪漫生活的想像中。沒想到的是大學四年幾乎所有的課程都在文科樓上,這座樓整整陪伴了我四年的時光。那棵大榕樹下,也成了大學四年課后休息以及和同學談古論今的地方。 通知書附有一張報到須知,里面提到9月1日報到,可以坐什么車,坐火車可以在哪里下車,坐班車可以在哪下車,還說到火車站有師大的新生接待站接待學生。我家在沙縣,是鷹廈鐵路的必停站,每天至少有三趟火車路過沙縣直達福州,如何坐車到福州不是問題。 第二條提到可以做一個長六十厘米、寬四十厘米的木頭箱,提醒超尺寸到時放不下。被子、草席以及碗筷等生活用品自備。 第三條提到每年須繳學費一百二十元,住宿費一百元,學校統訂做一套西裝校服八十元,加上去福州的路費三十多元,還要帶上開學后伙食費,算下來這一趟費用要五百多元。當年干部工資一個月也就七八十元,母親平常走遍十鄉八堡賣點小吃,其實也剛夠養家糊口,這筆錢,對我們這個農民家庭來說是一筆不小的開支。 先前的喜悅仿佛凝固了起來,憂愁正從內心慢慢滋長。 傍晚,忙碌了一天的父親母親回到家里。母親知道我的錄取通知書到了,滿心歡喜的她急切地讓父親把通知書內容讀給她聽。父親一字一句地念完通知書上的須知后,我轉身看了看母親的反應。母親臉上掛滿笑容,絲毫看不出什么變化。她一如往常般淡定,她說:“你考上大學是個喜事,在這個節骨眼上去借錢上學,會讓人笑話,把我們家里那頭豬殺了吧,下半年還可以再買一頭豬來養。”這頭豬養了一年多了,原想在春節前殺了賣些錢過年,眼下,我去上學缺錢,上學日子又快到了,堅強的母親想出這個辦法。母親的決斷讓我又燃起了喜悅之情。母親就是那個在你有難處感到茫然無助時,站在你身后及時為你分憂的人,現在回想起來總讓人心頭一熱。 之后,一個天剛蒙蒙亮的早晨,母親請來殺豬伯把豬殺了,賣了七八百元。 堂哥是做家具的,母親帶著我找到堂哥,把尺寸給他。他看了看尺寸,說手上的活挺多,但你這邊更需要,我先給你做,過三天你過來拿。 到新學校自然要買兩套新衣服,母親讓我去市場自己挑了兩套喜歡的衣服,一套冬裝,一套夏裝。怕冬天天氣冷,母親特地買了毛線到一家機制毛衣店給我做了一件高領毛衣。那件高領毛衣是咖啡色的,胸前有兩根像村姑麻花辮子一樣的花紋。袖子很長,像清朝官服,可以捋起來將手腕緊緊地包住。衣領很高,翻下領后正好把我瘦瘦的脖子緊緊裹住,防風保暖的效果挺好。大學四年,每到冬天,從海上吹來的風特別大,夾雜著從北邊西伯利亞刮來的冷空氣,刮得臉上有些生疼。有時,風從宿舍窗戶的縫隙中擠進來,窗戶常發出尖銳的呼嘯,寒氣直逼全身,正是這件毛衣讓我安然度過四個嚴冬。 父親是大隊干部,曾當過調解員,臨上學前,父親將大隊書記、主任等干部請到家里吃了餐飯,感謝大隊這么多年對我的幫助。那時整個村只有一部電話,就在大隊部,是那種手搖式電話,以前我在城關念書有事找家里人時就打這個電話。在那個通訊極不發達的年代,村部的電話成了我想念父母想念家鄉的紐帶。 報到的前一天,吃過午飯我帶上那個行李箱、被子、草席、一網袋的書,去汽車站乘去城關的班車。母親陪我一起坐車到城關,晚上住在舅舅家。第二天一早,我用錄取通知書買了張去福州的半價硬坐火車票。 上火車的人很多,月臺上擠滿了人,我好不容易擠上了車,找到一個靠近窗戶的位置。母親站在車窗外,仰著頭朝我絮絮叨叨交待要吃飽,不要省錢,冷了要多穿衣服,錢不夠就打電話,要注意身體等等。我則和來給我送行的幾個同學談笑風生。車子緩緩啟動,母親跟著火車小跑了幾步,我看她停下腳步,手上抓著塊手帕,朝我輕輕招了招手。車子開始加速,送行的人連同月臺上的水泥柱急速地往后退去,母親的身影逐漸模糊,我仿佛看見母親低下頭,用手帕擦拭著眼角。 母親轉身擦拭眼角的身影一直深深地印在我的腦海里,每當我出差或外出學習,登上火車的那一刻,腦海里就會閃現出母親那個擦拭眼角的身影。那時我想也許是母親為我考上大學高興吧,也許是擔心我一個人出外學習生活照顧不好自己,也許是認為我從此長大了獨自走向社會,要自己面對社會的風風雨雨放心不下,也許她是怕這種離別的場面。其實人生何嘗不是由一次次短短長長的離別構成的。 火車開動的那一刻于母親而言是歡喜與傷感的交錯,是幸福與憂傷的重疊。作為母親,高興的是孩子考上了大學,傷感的是孩子翅膀開始長硬了,終于要離開父母親、離開家,獨自去闖蕩。 如今,我已經大學畢業三十多年了,入學前的那段過往還歷歷在目,母親在車窗旁那些絮絮叨叨的話還時常在耳邊響起,只是再也沒人給我講那些話了。有時遇到難處深夜醒來,獨坐燈下,轉過身想告訴母親,卻發現母親已走了多年。 (洪華高 作者單位:三明市沙縣區人民檢察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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