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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露后的一天,上班時突然聞到一絲熟悉的花香。我推窗尋香,原來辦公樓前的一排桂樹已悄悄開花了,忽聞花香,方知秋已至,這一排開淡黃小花的桂樹,皆海碗般粗,三四米高,樹冠勻稱如半球。曹子建有句:秋蘭可喻,桂樹冬榮。它們郁郁蔥蔥,無論寒暑,終年常綠,在恰當的日子里,披上一樹清黃,花香爛漫,讓人醉在秋風里。 桂花又叫木樨,人間塵外,都稱得上是花中第一品。在仙界,吳剛振落桂花雨;在人間,它秉性高潔,香留天地,不帶一絲喧囂。如果木樨香有形狀,它一定如云朵般濃稠而清遠,它靜靜地來,靜靜地去,開得卑微,卻用生命的力量撞開秋天的門。 “桂花嗎?這茶葉里的還是第一次開的早桂,現在在開的遲桂花,才有味哩!因為開得遲,所以日子也經得久。”1930年代,郁達夫往杭州參加老朋友翁則生的婚禮,老朋友一句話,將他感動在那年的桂花香中。 桂花高潔雅淡,為歷代文人畫家所喜,但多以小品入畫,唯清末書畫巨擘趙之謙畫大幅桂樹,傳世《桂樹冬榮》圖軸,用淡墨橫涂豎抹寫大樹干,焦墨皴擦點苔,花青畫葉,朱砂點花,老桂樹拔地而起,蒼勁虬曲,韻致斑駁,畫面墨色淋漓,燦爛而沉穆。趙之謙一生凄慘,懷才不遇,家破人亡,僅活了55歲。他深藏生活的苦難,將自然的絢麗展現,賦予草木生生不息的力量,呈現出他截然不同的兩個內心世界。 桂花兒帶著思念,帶著淡淡的憂傷。 村里西河麓的大土樓前,有一棵高大罕見的丹桂,粗大的樹干要一個人都環抱不過來,綠云般巨大的樹冠蓋滿大半個曬谷坪。季節一到,丹桂應時開花,雖微小如米粒,但匯聚成團,或藏葉下,或在枝丫頭,遠遠望去,一片燦爛的金黃,與黛青的土樓瓦檐渾然一體,靜穆沉穩。 我自小喜歡花草,總垂涎于這一樹漂亮的朱砂紅,但桂樹高大,主人擔心小孩子折桂摔傷,嚴加看守。我喊了小伙伴,趁中午人少,潛至樹下豬圈,連托半推爬上去,又騎在伙伴肩上折下桂枝,等到主人呼喊吆喝至樹下,我們早過溪流,隱入綠竹叢中了,臨逃前面不忘地上抓一把掉落的桂花。丹桂枝插在透明的罐頭瓶中,高潔清雅,置于窗臺,滿屋幽香,似可絕塵。不知道偷桂花算不算偷,但邊嗅桂香邊逃跑,是我芬芳的孩提時代,那么遠,這么近。小學同桌極具藝術天分,畫得一手活靈活現的古裝武打形象,他隨手畫上幾個或踢打或舞棍的俠客,我口袋中抓出桂花粒灑上,那小人似乎裹著花香動若飛龍般舞將起來。然而,當我大學畢業,再經過西河麓時,那棵大桂樹卻已死去,只剩一個巨大的樁頭,那些飄香的往事永遠封存在過去的歲月里了。 我盼望有個院子,一個飄著桂花香的院子。 后來,父母辛苦建起了二層四間夯土房,終于有了個不大的院落。一天,母親趕圩帶回一棵小桂苗,說3元錢買的,是棵月月桂,能頻繁開花,小苗子就種在大門口。時光荏苒,我畢業工作了,又娶妻生子,桂花樹也悄無聲息爬過圍墻長到三米多高,從地面即成三分叉樹干,碗口般粗。入了秋,桂樹不停地開花,花香滲進角角落落。白日里,陽光和煦,飛鳥嬉戲鳴唱;夜晚歸來,推開大門,桂香與月光一并襲來,心曠神怡。春節時,我們不忘裁了紅紙條在樹干繞個圈,讓它分享過年的喜氣。桂樹看著孩子長大,那些成長的故事,就記錄在一年一年的桂花香里,這棵普通的桂樹,帶來平和的生活氣息,洋溢著濃郁的家園氛圍,留在花香馥郁的記憶里。 冷月無聲,時光悄然劃過。不幾日,辦公樓前的桂花掉落一地,曾經滋潤明亮的花朵萎縮成黑褐色的小微粒。像自然界的每個生命一樣,桂花以它獨特的方式匆匆走過,它往日的風華,還縈繞在舊時的風景里,那里有家鄉的味道,有家的溫暖。我徘徊樹下,想再聞聞桂花的香味,但進入肺腑的只有清冷的空氣。我仰望那排桂樹,它們昂首秋風,枝繁葉茂,仿佛一切都不曾發生過。 (謝春武 作者單位:閩西監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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