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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物的成就,總要比衰敗艱難。比如一個村莊。建成、完善、繁榮一個村莊,需要一代又一代人的艱辛付出,而廢棄一個村莊,卻不費吹灰之力,不用任何作為,遺棄它就可以了。 曾幾何時,這個叫牛仕坑的村莊,也如陶淵明筆下的桃花源一樣,屋舍儼然,雞鳴狗吠,良田肥沃,黃發垂髫怡然自樂。而如今,一片寂靜。原先單薄但輕巧的木屋,笨重但堅實的土屋,都已殘破不堪,有的東倒西歪,仿佛一陣風吹來就要坍塌,有的則已只剩殘垣斷壁。尚顫巍巍站立的房屋,其屋頂的瓦片,也都已千瘡百孔,有的干脆被風卷了去,天上的雨水直接落進了屋里,鳥兒叼了草籽落下,屋里已長滿雜草。院子里就更是雜草叢生了,各種昆蟲跳著飛著。門有的敞開著,有的虛掩著,有的還掛著銹跡斑斑的鎖。開著的,不是在迎人,鎖著的,也已不是在拒人,再無人可迎無人可拒。這些已坍塌或終將坍塌的房屋,我猜想,它們是怎樣的無力與心酸,它們一定是寧愿主人把它們拆除,也不愿意這樣被遺棄而荒廢而坍塌。石磨和石臼,在屋檐下相對無言,曾經,主人,鄰居,用它們打糍粑做米糕,慶豐收賀節日辦喜事,只過了多少年啊,就已如廢物靜置,鋪滿灰塵,大風卷來的樹葉和草屑鋪了半石臼。它們,是否常常想起曾經的熱鬧,想起自己曾經的價值? 主屋旁邊的豬欄牛欄,大多已經坍塌了,沒坍塌的,還能看到豬欄里的食槽和牛欄里的水槽。都是用一整塊長條形的大石頭鑿成,想當初,鑿它們時費了多少時間和力氣,手掌上磨起的泡定然好些天才消去。如今,它們和屋檐下的石臼和石磨一樣,只能靠回憶度日,回憶曾經嘈雜的豬哼牛哞,六畜興旺。 屋后的兩棵李子樹,樹上掛滿了已熟透的李子,紅得發紫,掛不住了,風吹來“嗒嗒嗒”往下落,地上已鋪了一層。那時,每到李子成熟,甚至于還未成熟,每天就有孩子們聚到樹下,仰頭張望著,舉著長竹竿往樹上敲打,李子落地還未躺穩,孩子們就撲了上去。如今,滿樹滿地的李子,除了偶爾飛來一兩只鳥兒啄食幾下又飛去,再無人問津,它們變成了肥料,第二年又變成李子,再落下變成肥料,孤獨而寂寞地循環著。 村子中央的水井,已被雜草包圍,石砌的井臺不長草,但被四周探過來的草掩著,只露著依舊幽深的井口。井壁布滿青苔,綠草雜長,但依舊遮不住井里清澈的井水,綠水汪汪,如碧玉,如明眸。只是無人汲無人用了。仿佛,那井里冒出第一水來時的歡呼仍響在上空,仿佛村里男女來這里挑水洗薯蕷刷家具沖農具的日子就在昨日。那時,這里是多么熱鬧,一天到晚難得斷人,說笑聲盈盈。而如今,只剩寂靜,日復一日的寂靜。一般的水井,無人使用后便要枯竭,這口井卻沒有,是它還在盼望著村人返回居住,還是它其實早已干枯,它現在涌出的不是水,而是淚? 村子四周的田疇,水田,旱地,菜園,曾經的稻谷掀浪,瓜果滿園,都已成過往,現在,它們只是荒地,或者說,已變成荒山,雜草瘋長,蘆葦高過人,灌木叢生。往日的春耕夏耘秋收,犁田時的喝牛聲,割稻時打谷機的隆隆聲,男男女女的說笑聲,都已隨歲月遠去,無痕無跡,只留下空曠寂靜。 一個村莊,就這樣退出人類的舞臺。當那些房屋全部倒下,當整個村莊被塵埃被雜草樹木覆蓋后,村莊就徹底地隱沒了————或者說,不叫隱沒,叫回歸,回歸到了它出發前的狀態。 我仿佛聽見,多少年后,一群人跋涉經過此地發出的驚嘆:“呀,這里曾經是一個村莊…………” (張先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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