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咸菜,對于不少人來說是美味。燉扣肉、燜芋頭、炒茄子、煮魚頭湯等,加入少許咸菜,濃郁的香味立馬彌漫開來,云煙裊裊,讓人食欲大振。 咸菜于我,卻有著相當突出的抵觸心理,原因很簡單:小時候吃多了,吃夠了,吃怕了。 我們這一代人,歷經生活的捶打,基本上擁有相同的記憶,中學生時代的生活,大多是千篇一律的。寄宿生大致如此:從星期一到星期六,一罐咸菜過日子,早晨咸菜,中午咸菜,晚上咸菜,明天后天亦是如此。 印象中,一到冬天,家家戶戶都在做咸菜,門前瓜果架上、竹竿上,晾曬的都是芥菜。父親便到竹林里帶回一兩根口徑特別粗的毛竹,裁成一截一截,每截一米長左右,然后拿來刨竹節的刀具,把竹管里的竹節一個個刨掉,只留下最底部的一個。這樣,裝咸菜的大容器就做成了。待芥菜晾曬到七八分干的時候,切細來,撒上鹽巴反復揉搓,再塞進竹筒里,一層一層搗實,開口處封密來,并壓上沙袋,使之與空氣完全隔絕。放置一個多月后,咸菜便熟透了,可以取來食用。用竹筒盛裝的咸菜,帶著竹子的幽幽清香,味道很是不一般 。我們帶去學校的菜筒子,制作方法一樣,只是小一些,個頭與熱水瓶相當,外加一個竹蓋子,兩邊穿一條繩子,便于提拿。每逢星期天下午,在曲曲折折的鄉村小路上,少不了這么一道樸實風景:學生們三五成群,肩上橫著一根扁擔,一頭掛著大米,一頭吊著咸菜,晃晃蕩蕩往學校走去。 我是行走隊伍中的一員,那情,那景,幾十年了,一幕幕,揮之不去。從家鄉到學校,12千米路程,需要走兩個小時以上。奇怪的是,我們當時誰也不覺得辛苦。看著田野里勞作的農人,反而覺得有機會讀書,已經是太幸福了,所以很是珍惜。 一個周日,我照常帶著一竹筒咸菜到學校。不知是咸菜“漏風”了,還是油太少,總之帶去的咸菜很難吃,一到嘴邊就想吐出來,根本就沒辦法下咽。怎么辦?買菜吃是不可能的事,我那時一星期的零花錢五角,算是中等水平了,有的同學一星期就兩角三角,日子更難熬。我的五角錢通常是這樣支配的:留兩角錢,周三到飯店吃一碗面條,算是改善生活;其余的買本子、鉛筆或牙膏等小件的學習生活用品,偶爾到食堂窗口買一份三五分錢的青菜。 那個星期怎么度過的,已經記不起來了。總之,咸菜基本上沒吃,幾次想倒掉,但又下不了手,有一次甚至帶到食堂米泔水桶邊了,還是倒帶了回來,心想:可以帶回家喂豬啊。于是,真的帶回了家。到家后,向母親說明了情況,母親說:“好在帶回來,否則可惜了。家里除咸菜外,再沒有其他干菜了。”母親帶我進房間,打開一個個大小缸子,果然里面都空空如也。只有豎在墻角邊的一根根粗大竹筒,圓鼓鼓的肚子里飽藏著滿腹“經綸”。 那年冬天特別冷,菜地里的菜基本上凍壞了,只有兩種綠植在頑強生長,一種是雪花豆,一種是牛皮菜。牛皮菜本來是用來喂豬的,卻成了老百姓的當家菜。青菜容易變質,不可能帶到學校去的。 母親很是著急,默默想著辦法。好在,天底下的母親一樣,都是難不倒的。午餐后,母親端著一只飯碗出去了。原來,村子里有戶人家在坐月子,母親向她要了小半碗的酒糟。用酒糟和之前帶回來的咸菜拌在一起,加入少許豬油,在鍋里重新加工一下,味道大大改善了。 那個周末,我又帶著那個“回爐生”去學校了。一路上,走得越著急,扁擔兩頭的貨物就蕩得越厲害,只能時不時地抓住它們,在觸碰竹筒的那一刻,感受到了母親的艱辛、母親的期待、母親的溫度。一竹筒咸菜,是幾乎可以忽略的存在,但它卻是一個時代、一個家庭、一位母親和孩子之間無法言喻的情感寄托,是關于生活、關于愛和希望的故事。 那個星期,又是那一竹筒咸菜陪伴我度過。長大后,和大部分困難時期走過來的人一樣,我對食物非常敬重并極其珍惜。總是覺得,每一種擺在你面前的食物,都是人生旅途中的因緣際會,都是你和天地神靈之間直接溝通的時空管道,所以對每一種食物都是滿懷感激、心懷敬畏地去享用它。這個習慣,一直延續至今。 其實,對于食物的尊重,就是對生命的敬畏。 (陳文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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