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值班室在備勤樓的一樓,凌晨四點,傳來熟悉的蟋蟀鳴聲,帶著節奏與韻律,清澈如秋水。我坐了起來,或許床鋪的吱呀聲驚擾了它,聲音戛然而止。不一會兒,它又唱開了,初時謹慎,怯生生的試探,調子也拉得長,但很快就恢復它本來的樣子,恣意地歌唱,畢竟這秋天這夜色是它的地盤,無需看誰的臉色。夜色沉沉,大地的流浪歌手自顧自地大聲放歌,絕沒想到隔墻有個忠實的聽眾。 “七月在野,八月在宇,九月在戶,十月蟋蟀入我床下。”我循聲尋找,在衛生間一角見到了這只蟋蟀,它黑漆著身子,震著雙翅唱得正歡。 每一只蟋蟀都不是孤立的存在,它駐留斷瓦殘垣,觸摸大地的溫度,知冷暖,歷風雨。夏日里喧囂的蟬聲已啞,蟄伏了三季的蟋蟀取代了蟬的地位,大自然的歌曲變了調子,從高高的樹干上移入草叢。這只小蟋蟀不知何時離開廣闊的原野,迎著秋風在屋檐下淺唱,前幾天降溫了,它又悄悄潛入暖和的屋內,找個僻靜舞臺延續它的歌聲。它身后的故鄉,天空澄清碧藍,田野上綠色正在褪去,草木已染上枯黃………… 我靜靜地聽著它的吟唱,思緒在暗夜里滋長,穿過喧囂的城市回到故鄉的田野。那里,桂花正悄然綻放,幽香在夜色中彌漫,磚頭瓦礫下,蟋蟀們正唱著秋天的歌………… 小時候,蟋蟀鳴時,番薯成熟,枯藤干葉下埋藏著肥碩的果實。一鋤頭下去,滾出一堆番薯,也驚擾了蟄伏的蟋蟀,蹬著強壯的后腿尋找藏身之所。抓一只包在大樹葉里,砍條地瓜藤掛在枝頭,很快就能在秋風中聽到它的鳴唱聲了。山上的蟋蟀個頭大,棕黑色的一團,老家稱山上的蟋蟀為“鐵渣子”。天氣冷的時候,它們不知何時跑進屋內,躲進溫暖的土灶縫隙,夜幕降臨,屋內響起蟋蟀聲,有了回聲的效果,立體而清脆。家里的蟋蟀又稱作“灶雞”,農舍里的晚餐,清晨的炊煙里,都回蕩著“灶雞”美妙的歌聲。 “秋”的甲骨文像一只大蟋蟀,睜著圓眼睛弓著身子,卯足了勁從土穴里蹦出。鳥鳴春,雷鳴夏,蟲鳴秋,風鳴冬。除了飄落的黃葉,蟋蟀的鳴唱也是秋天的標簽。秋帶肅殺氣,古人說蟋蟀“哀聲何動人”,說它的鳴聲凄涼而又悲傷。恰恰相反,秋天是蟋蟀的季節,正當其意,何須悲愴?它們是天生的歌唱家,那有著金屬質感的鳴聲穿透夜空,是大自然的歌謠。 沒有蟲鳴的季節是無生命的,蟋蟀承載著歌者的使命。齊白石有一件草蟲冊頁,荷花、稻穗、牽牛花、水仙等花卉恣意描繪,蟋蟀、螳螂、蜻蜓、蟬等穿插搭配,工整細致中蘊含天真之態,是他巔峰之作。畫家題上“可惜無聲”四字,無聲勝有聲,白石翁賦予草蟲不一樣的靈魂,隨著冊頁展開,仿佛看見蟋蟀振翅輕吟,似有鳴聲款款流出,這是超越藝術的想象,是對自然魅力的品鑒。 自然輪回中,蟋蟀應時而生,應時而滅。它們有上億年的歷史,但生命僅百天,雖卑微而弱小,卻感應物候天時。它們的生死榮衰,是大自然變化的表情,它們的鳴唱,是大地的語言。 蟋蟀與大地就像血脈與肉體,是自然界最古老的關系,如今,大地在變化,這種緊密的聯系,正在人類手里慢慢消逝。 遠處傳來部隊的起床號,我還在癡癡地聽著、想著,這一只蟲的舞臺,這一個人的聽眾………… (謝春武 作者單位:閩西監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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