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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面環水的小縣城,夜晚不如大都市喧囂,信步游走的老洪聽到了一首他非常熟悉的老歌:“你在他鄉還好嗎?可有淚水迷失雙眼,你在他鄉還好嗎?是否想過靠著我的雙肩。” 這是光頭李進唱過的歌。老洪非常喜歡這首歌,他是從部隊轉業回來的,部隊駐地在遙遠的北方,二十多年的他鄉軍營生活,使他對這首歌有特別的喜好。他循聲走去,原來是一個流動演唱團在馬路邊的三角地帶表演節目。 這是一個由三位殘疾人組成的小型樂隊,演唱者是盲人,一個女的拄著拐杖彈著電子琴伴奏,另一個只有一條胳膊的中年人兼著主持、伴奏和收費,一輛小型面包車被簡易改裝后,搭成了一個臨時舞臺,頗有點小型演唱會的味道。 圍著看熱鬧的大多是一些上了年紀的老人和小孩,偶爾會有一兩張紙幣扔到場內,主持人也會拿著收款二維碼給那些愿意微信支付的觀眾掃一下碼。這樣的收入情況可想而知,但對身患殘疾的他們已實屬不易。一曲終了,也會響起一些稀稀拉拉的掌聲表示認可。 正在這個時候,來了一群身穿制服的人,老洪一看,是城管來了,心里“咯噔”一下,壞了。 “圍觀的人盡量往里站,不要靠近馬路邊緣,要注意安全。另外,這附近還有居民區,你們在這里唱歌不能太晚,不要影響別人休息。”帶隊的領導說完兩句話就走了,臨走時居然還和主持人友好地握了一下手。 老洪頓時對城管產生了好感。是呀,城管也好,警察也好,執法不就是要這樣的嗎?這才是有溫度的執法,才能受到老百姓的愛戴嘛!老洪再一次告訴自己,作為一名交警,同樣也要這樣做,要讓每一個老百姓都能感到執法的溫度。 這晚,老洪睡得特別香。他想象著,那三位殘疾人組成的小樂隊,一路都會遇到熱情的幫助和溫情執法,也能攢到更多的錢………… 老洪是公安交管部門省際口中隊的中隊長,主要任務就是查處安全隱患較大的違法車輛,消除隱患保安全。上午10點,執勤民警報告說,省際口檢查站查獲了一輛報廢的面包車,而且是一位殘疾人開的,駕駛員情緒比較激動,不配合接受處罰,現場還有其他車輛人員圍觀,要求增派警力處理。老洪趕緊與另外一名同事駕車從備勤室前往事發地。 在高速公路上,報廢、拼裝、未年檢等車輛在行駛中經過電子報警卡口,卡口會自動預警,便于執勤人員在前方執法站攔截檢查。執法站建設以來,已成功攔截了幾千輛問題車輛,這輛小型面包車應該是過了強制報廢時限卻仍然還在運行的車輛,因為駕駛員是個殘疾人,老洪腦海中不免浮想起昨晚遇到的那幾個唱歌賣藝的殘疾人。 趕到事發地,一位戴著黑色墨鏡的盲人, 一位拄著拐仗的女孩,一位只有一只胳膊的中年男人,這三位陌生而又熟悉的面孔,此時此刻正站在面包車前面與執勤民警爭執。“今天你們要是敢扣掉我的車,我們就不走了,我們都是殘疾人,這車就是我們的整個生活,人民警察為人民,你們是怎么做的,我要求見你們的領導。”中年人激動地說道。 “我是這里的中隊長,這里我負責,這樣,我們先不談扣車的事情,大家先到里面坐,先喝一杯茶。”老洪把他們一行人請進了接待室,為他們送上茶水。 經過了解,才知道他們三人中,缺少一支胳膊的中年人名叫鄭松,是他牽頭組織成立了這支流動表演隊。鄭松早年是開出租車的,一次事故失去了一條胳膊后斷了經濟來源,后來就從別人手中買下了這輛報廢的面包車,組了個樂隊,干起了流動演出的活。他們以車為家,吃住都在車上,主要去一些偏辟的集市搭臺,走到哪里,就唱到哪里,表演需要的道具及音響設備等全部在車上,車小東西多,車內顯得非常擁擠。由于成本比較低,一年下來倒能賺到一點。 “現在政府部門對殘疾人非常關照,有基本的生活補貼,為什么你們還要這么辛苦出來攢錢?”民警小鐘問道。 鄭松扳著手指頭給大家算了一筆賬,他們想靠自己的合法勞動增加收入,讓自己的生活能夠過得和正常人一樣。 “駕駛報廢車輛上道行駛的,公安機關交通管理部門應當予以收繳并強制報廢,對駕駛員處以200元以上2000元以下罰款,并吊銷機動車駕駛證。”雖然理解、同情,但法不容人情,老洪仍拿出了相關法律條款向他們三人宣講了有關法律規定。老洪是很矛盾的,這輛報廢車,在三位殘疾人眼里,卻是他們的全部希望。他們行動不便,要靠這輛車幫助他們出行。作為一名人民警察,現在老洪卻要把他們的車輛扣留,這等于把他們生活的路給堵了………… “我明白了,你們就是要把我的車扣了,讓我們無家可歸,讓我們三個殘疾人去要飯。你再把我的駕駛證也扣了,我唯一的技能也沒了,你們就是不給我一條活路,你們真下得了手呀。”說著說著,鄭松甚至用手指著民警開始數落,情緒愈發激動。 “警察叔叔,不要扣我們的車,你就多罰點款吧,沒關系,出了你們這個省,我們晚上就可以到隔壁縣搭臺演出,我們會更加努力演出,就可以多攢到錢。”拄拐杖的女孩看起來年齡不大,但態度最好,眼里充滿了希望。 面對三個殘疾人,老洪內心非常糾結。 私自放行,自己徇私枉法,觸碰法律法紀,讓可能危險源在高速上行駛。依法處理,扣車、扣證,使他們寸步難行,于心何忍? 沉思良久,老洪邁著沉重的步伐再次仔細檢查了一下這輛面包車,這車從車外觀上看沒什么大毛病,是一輛改裝過的11座“金杯車”,除前面留了兩個座位,其他的已經全部拆除,車廂內堆滿了物品,打開機箱蓋,可以發現內部各個零部件都已經磨損得非常厲害了,特別是汽車的輪胎,已經可以看到裸露的線圈,車輛早已超過了報廢年限,搞不清楚什么時候會趴窩在哪個鄉間地頭,更無法確定在高速公路上行駛什么時候會發生事故,如果出現緊急剎車,車內凌亂的物品必定對車上乘員發生擠壓,隨時都可能出現車毀人亡的后果。總之,這輛車距離可能發生的危險已經很近。 對待這種報廢車,消除安全隱患就是交警必須履行的職責。對于這么明顯的問題車,作為交警還揣著明白裝迷糊,等同于放縱可能到來的事故發生,等同于知法犯法。 想到這,老洪堅定了依法處理的決心,理清了處理思路。 “報廢車輛存在很大的安全隱患,必須扣留,駕駛員駕駛報廢車輛,證件必須吊銷。但是,車上演出設備怎么處理?你們三個人今天的吃住問題以及怎么回家的問題,我們再來進一步商量。”老洪似乎又回到了幾年前在部隊一樣,決斷立判,斬釘截鐵,絲毫不拖泥帶水,讓人根本無法抗拒。 面對老洪如此強硬的態度,鄭松似乎清楚了再僵持下去也于事無補,他和同伴一起商量了幾句,來到老洪面前,語氣明顯松軟了許多:“說實話,我知道這車如果不被交警查處,也遲早會出事,而我又只有一只手,開車本來就不方便,特別是在高速上行駛,連我自己都感到害怕,今天被你們查到,車扣掉,證也吊了,以后也不用東奔西跑了,也不用擔驚受怕了,隨你們怎么處理吧!”老鄭的話里有些許不甘,但更多的是無奈! 中午,他們一行三人在高速交警省際口中隊和民警一起吃了一頓還算豐盛的午餐。三位殘疾人朋友講了很多他們的故事,民警們紛紛送上了真誠的祝福,也給三位殘疾人朋友出了不少有意義的建議。 最后,老洪提議由中隊民警湊錢租一輛車,把他們和車上的設備一起送回去,但被鄭松一行拒絕了,他們不想讓民警為他們出錢。鄭松說,他想把音箱設備就地賣了,這種流動的演出居無定所,也非長久之計。大家已計劃做合理合法又力所能及的事,但求問心無愧。 下午,老洪和同事把鄭松一行三人送上歸鄉的客車。目送他們遠去,老洪似有很多話要說,但終究還是沒再說什么,望著漸遠的客車,筆挺站立的老洪向他們敬了一個標準的軍禮。 當晚,老洪遲遲無法入睡,因為那三名殘疾人,因為那流動的小型演唱會。但老洪甚感欣慰,因為老洪堅信:這三名自信自強的殘疾人,一定會走出他們的新路的,一定會活得更加積極快樂的。 事情發生后一直到現在,讓老洪常常想起的還是那首歌,每當想起,他都會凝神遠眺最遠的地方,向那三位殘疾人朋友送出最美好的祝福。 (黎曉輝 作者單位:福建省公安廳交警總隊龍巖高速公路支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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