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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刑偵,都要拜師父的。十多年前,我跟了他兩個月,不確定算不算師徒關系。 新警報到那天,隊長把我帶到一個年輕人身旁。那人嘴上叼著一根香煙,雙腳翹到另一張凳子上,連涼鞋也不脫,正津津有味地翻著一本動漫書。隊長用方言罵了他一句,順便介紹了我,政法大學畢業的,好好帶。他緩緩起身,臉上的“彈坑”隨處可見,我還以為他會說些客套的話,誰知道他一臉嬉笑地說,高材生啊,幫師父到左邊巷子里買根冰淇淋,愛吃哪種牌子的,自己挑,師父請!我說我從不吃冰鎮的東西,中醫里學的。我不敢說是我媽從小灌輸的。他像看外星人一樣瞪大眼睛足足看了我三秒,嘟囔了一句,這夏天該怎么過。 讓我喊李道師父,總覺得難以啟齒。不單單是因為我們年齡相仿,更主要是他沒有個師父的樣。監督臺上,他的照片臉上肌肉僵硬,似笑非笑,一臉痞氣。平日里經常丟三落四,偶爾出席縣局正式的場合,連警服也是皺巴巴的,也不知道是從哪里雜物堆里翻出來,警號是向隊里同事臨時借的,最后還一臉壞笑地盯上我的警銜。我說這是“雙拐”,沒有“杠”,還沒轉正,他說正好,顯年輕。 終于逮到機會,可以叫他“刀哥”,不用叫師父。當時隊里來了個陌生男子,太陽帽壓得很低,我猜是怕被人認出來,由師父一路帶進辦公室。兩人低語了一陣,師父從兜里掏出點錢,塞過去,給孩子買點東西。那人感激地說,謝謝刀哥(反正我是聽成這樣)。我趕緊上前,難得嘴甜一次,跟著叫,刀哥,我到巷子里給你買根冰淇淋。 那天,除了刀哥哼著曲兒提前下班外,其他人夜里全部繼續蹲守。我們是街面中隊,專門負責打擊盜搶案件,最近盜竊摩托車案頻發,局里給各個所隊下達指標,以完成率作為考評依據。隊長列了三個重點地段,我們分兵守株待兔。我納悶的是,一個戰斗集體,憑啥刀哥可以例外。有人拍拍我的肩膀說,這是隊里傳統,每次下發任務,你師父都要簽軍令狀,好處是一個月內都不用上班簽到。 果然一連幾天,都見不著刀哥的人影,再見到時,他請了輛貨車拉了十幾輛新舊不一的兩輪摩托車回來,還上銬帶回一個嫌疑人。全隊像過節般熱鬧,有的做訊問筆錄,有的查車架號查車主,有的上網搜索積案。這一仗,挖個蘿卜帶出泥,破獲了系列盜竊案,直接完成了破案數的指標。隊長難得露出中年男人臃腫的笑容,對著刀哥伸出兩根手指頭。刀哥嘻嘻哈哈沒當回事,說,不止抓兩個,加上銷贓的,超額完成七個,買二贈七。隊長收起笑容,我說的是兩個團伙。 沒有“耳目”提供新的線索,刀哥開始坐不住了,破天荒地叫上我和警校來的女實習生小杜,一起到學生街便衣蹲守。我有點幸災樂禍,心想,哼,讓你也來嘗嘗加班的滋味!令我大跌眼鏡的是,他竟然很自然地牽起小杜的小手,美名曰偵查需要,他們甜蜜的樣子,扮得真像小情侶。我只能遠遠跟著,那晚他們撒下的狗糧,我一粒也沒撿,寧愿啃一路的灰土。 還好第二天是周末,小杜回了趟老家,刀哥只好安排我和他繼續蹲守。平常車水馬龍的街道,此刻,搖身變成熱鬧的夜市,天南地北的美食不時勾起我的味蕾。我手插褲兜,和刀哥并排瞎走。他突然一臉壞笑地問我,一個大男人,小手藏得這么深,怕我牽你的手?我懟道,我手沒地放總行了吧。他說那你去買些冰淇淋,這樣才像學生,沒等我回答,他又一本正經地補充道,偵查需要!一個小時的工夫,我吃完了這輩子最多的一次冰淇淋。 刀哥,為什么不蹲守在摩托車多的地方,要來來回回這樣逛呢?我不解。他壓低了聲音說,要主動出擊,今晚有大魚,不止一個。刀哥使了個眼色,盯上一個背著黑色挎包、身材瘦小的男子。男子走到行道樹邊的嶄新摩托車旁,向四周觀察完,若無其事地從包里取出工具,一眨眼的工夫就撬開車鎖。刀哥猛地一個箭步到其背后,鎖喉、絆摔、壓腰,這些教科書式的動作,我算是第一次在實戰中見識到。控住他!我去追另一個!我學刀哥的動作,把男子的手臂緊緊別住。男子呻吟道,手要斷了。我猶豫了一下,松了點勁。趁這空當,男子迸發出驚人的力量,一個屈身擺脫我的控制,起身就逃。刀哥聽到我的喊聲,立即改變目標,合力追捕撬鎖的這個。 我們追進了一個巷子。 刀哥率先在巷子的拐角處,撲倒了男子,直接給他上銬。正當我氣喘吁吁地來到跟前,發現身邊還多了四個陌生的男子,他們臉露兇相,像急紅眼的野獸,正孤注一擲地盯著我們。為首的一個說,放了我兄弟,咱們井水不犯河水。刀哥臉露殺機,一字一頓地說,正好,一鍋端。我從來沒見刀哥如此專注過,那眼神,像狼,一匹不準備撤退殊死一戰的狼。我心里慌得直打鼓,我只在三個月的新警集訓中學點散打、擒拿,頂多對著沙袋踢幾腳,從沒真正過招,況且教官再三強調過,記住我們是團隊,要用優勢警力才能實施抓捕。當這場被事先埋伏的遭遇戰真實地在呈現在眼前時,我真想對教科書罵娘。直到刀哥命令我把后背交給他時,我才逐漸冷靜下來。十多年過去了,那場肉搏戰,我只記得當時我有如神助,拳腳打在身上一點都不疼,盡管事后全身好幾塊淤青。刀哥右臂掛了彩,他是被為首的那個用刀刺傷的,最后的結果是四個男子被我們打跑了,留下撬鎖的那個倒霉蛋,因為上了銬,跑不了幾步就被我們死死摁住。 在包扎室外,隊里的同事告訴我,刀哥在警校是散打隊的,一個鞭腿可以摞倒一個,若不是為了保護你的后背,那些小毛賊豈能傷得到他?!想起刀哥危急時刻遞給我的那句話——把后背給我!我的鼻子不由一酸。我沖進包扎室,沖他罵了一句,就你那三腳貓的功夫,還想保護我。他正在打破傷風的針,愣了一下,回敬道,好你這個兔崽子,沒良心,趕緊給咱師徒買兩根冰淇淋去。 (何金興 作者單位:福州市公安局出入境管理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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