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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些日子,嫂嫂有事偶回老家,特到我們家的竹林轉了轉,卻看到殘留滿地的筍殼,便拍了視頻發到家庭群里,配音說:“我們家的筍都是別人家的菜了。”我明白,這片竹林已徹底“放飛”了。 在老家沙縣,不是什么山都可以成為一片竹林。因為老家山不高,土壤也肥沃。條件如此“豐厚”,山便往往種植上高價值的作物了,不會輕易使其成為經濟價值不算很高的竹林。 我們家的竹林與家的距離不過三百米。站在家門或窗前,不僅竹林被微風掠過起伏的波線清晰可見,就是灶里起了火,到竹林里挖個筍回來,鍋里的水也才熱。 這片竹林前世經歷很“豐富”。開墾是順著山的坡勢來的。雖然是順勢而為,可是程式免不了要粗野,因為那時最犀利的開墾工具只是砍刀和山鋤。那是在上世紀八十年代初,我還在上小學,個頭剛長過砍刀和山鋤柄。可是我的手法老到得似老農。那個寒假,我把所有的力氣都灑在這片山坡上。我先是緊握砍刀,將山地上所有站著的植物砍倒了,冬日暖陽兇狠地吸干了這些倒下的植物水分。在一個傍晚,我劃亮一根火柴,向干枯的草木枝葉丟去,火苗便像堤壩里涌出水般,倏地竄出去,不一會就吞沒了這片山地。 我又緊握山鋤,和家人們朝黑乎乎的地上挖去。土是軟的,但草根和樹根這兩種本沒有血緣關系的東西,似乎經歷了火煉后,熔化為一體了似的,頑強地抵抗著山鋤。一次次的出擊換回一次次對抗,不僅把我弄得精疲力盡,雙手還被震磨出一個個血泡。草樹之根被一截截斬斷,沉睡了千萬年的土壤也終見到了天日,黑色的草木灰被埋入土中。開春后,將這些土起成一道道壟。遠遠望去,仿若給山頭盤結了一條條發辮,清晰而整齊。 隨后,插埋下地瓜、木薯苗,或者播下豆種。甚至種上西瓜。第一個年頭種出的地瓜最為漂亮,一個個黃中帶紅,而且皮不僅不會開裂,也不會有病蟲害的傷疤。過了幾年,興起種柑橘、桃子、柿子、油柰等等。耕作方式隨之改變,壟變成臺。顧名思義,臺就一階一階的,之間落差就大了。水果除了好吃,價值也高。但技術要求高,一個環節沒跟上,就可能顆粒無收。我們選擇種柑橘,三年后便有了收獲。果子吃起來酸中帶甜,滋味特別長。 我們長大了,一個個離開這片土地。父親堅守故土,奈何歲月不饒人,體力逐年衰退,管那幾片田就夠他累的了。終在一年,他狠心地在這山上種下了竹苗。 竹子以堅韌著稱,對土壤肥力的要求并不高。種在這片山上,仿佛嬰兒投胎到條件優渥人家,加上父親還盡力為它們劈去雜草,免被爭肥的它們,自是更加迅速茁壯生長。長大的竹子給人最直接饋贈的是竹筍,一到春天,一根根竹筍破土而出,既是顯示生命不屈,也是向人們敬謝。我們取弱留強,沒幾年就成林了。 竹林越旺盛,出筍越大越多。每到筍季,我們回去時,父親便早早挖來筍,煮好一大鍋讓我們帶回城里慢慢吃。此外,送給左鄰右舍們。再余出的,制成筍干,一年四季都不斷。 其實,竹林不僅是我們家的財富之一,還是父親忠實陪伴之一。父親時常獨自坐在門廊上,和藹地望著這片竹林,那個神情,仿佛是在看著一個長大了的子女。我知道,他一定是在咀嚼一家人在一起勞作的歡甜滋味,因為我在異鄉的不眠之夜里,也細品著這番味道。而在一些外人的眼中,父親的眼光是阻止越界逾矩腳步的器具。因而,即使風蝕殘年的父親沒踏進竹林,里頭仍然是整潔的。 父親去世后,老家的門就閉上了,這片竹林不得不“放飛”。于是,每到竹筍冒出的時候,便有一雙雙未經打招呼的陌生的腳闖入。其實,我們是很樂意與人“共享”這土地賜予之美味的,但求人要享之有度,不可竭澤而漁式的奪取,毀了這片竹林。 現實生活無法讓我放飛身體,我只得放飛思念,這些思念飛越層層疊疊的山山水水后,飄入了這片竹林里。竹林要是沒了,我的思念便無處安放。 (作者單位:福建省公安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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