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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物是鄉愁的來源。就像看到粽子,便會想起外婆,想起母親,想到她們包裹粽子的手,想到她們在廚房里忙碌的身影。不論我離家多久,這些鄉村記憶都不會減少。它們像是被制作好的標本,儲存在記憶的匣子里,每到節日,就悄然鮮活起來。 小時候,我不吃粽子,一個也不吃。它的模樣倒是怪可愛,青綠的箬葉裹著油亮的糯米,用棕櫚樹葉捆綁成一大串,懸掛在房梁上,一個個棱角分明、小巧俏皮。我不吃粽子的原因很簡單也膚淺得很——太單調了。多數是白粽,就單單只有糯米,豪華版的也就摻一些豆子,再沒有其他。 離家上大學,第一次吃到閩南的燒肉粽,一大塊五花肉、半個鹵蛋、栗子、香菇、蝦仁……原來一個粽子——記憶中那個簡單的粽子竟然能雜糅進這么多的味道,有些在我看來完全是風馬牛不相及的,比如要吃時再淋上一大勺花生醬或者甜辣醬。 我的味蕾和認知都受到了沖擊,記憶倏地被喚醒,肉粽的復雜多元讓我迫不及待地去回憶小村的粽子,那簡化到不能再簡單的味道。那時的感覺很微妙,并不是當下就想吃,然而就是想念。這份想念讓思緒變得敏感而奔騰,我從母親包的白粽,想到她樹皮般的雙手,想到父親刈稻時拱著的腰背,想到漫山的箬葉和隨風起伏的稻浪……那些汗水濕透的日子,那些收割與播種,以及在泥土里埋下的種種幻想,被時間曬干,變成了父母親口中的“秋收時”和“夏忙時”,變成一種食物煮熟時的味道。 我從沒想過一個粽子能給內心帶來如此波瀾,我感覺到身體里有一股暖流在涌動,瞬間觸及每一個細胞。那一刻,我本能地想親近小村的一切以及一切和小村有關的食物。這些食物滋養了我的童年。最初的那些記憶像種子一樣,早已深深植入內心深處,只等一個契機便枝繁葉茂。就像對小村的粽子,我那膚淺單純的不喜歡并不影響我對粽子對小村端午應有的味道的判斷。是的,它就應該是那個味道。當然這也不代表我否定其他地域的粽子,只是,小村用食物綁架了我的身體記憶,固執且真摯。一直到多年以后,我才會理解,為什么有些食物牢牢地占據著內心對世間所有味道的判斷。相當長的時間里,我把這些食物歸結為對母親的依賴。當我明白這些的時候,我不再是那個不懂事的年輕人了。 每一個從鄉村走到城市的人,首先要戰勝的是家鄉塞給我們味蕾和胃部的記憶,這些記憶便是鄉愁,它們頑固,而且充滿了我們記憶的角落。當我們在味蕾的碰撞間內心變得柔軟,鄉愁不再是一個抽象扁平的名詞,它通過我們和食物之間建立起來的關系,無形中抵制著其他我們并不熟悉的食物。這種抵制有時都很難被察覺,客觀上我們是接受了,但心里終究被這些鄉愁捆綁著。我們依賴這樣的鄉愁,我們喜悅于這些熟悉的味道,就像依賴父母親對我們的愛一樣。 然而,由于骨子里的內斂和深沉在作祟,我們不自知,不敢也不善于去表達熱愛。食物不會強迫我們表態,食物不會主動要求我們必須要熱愛養育了我們的它們。我們有時會逃離甚至拒絕那些滋養了生命的食物。比如我的母親,她從不吃紅薯,還有我的外婆,她對莧菜嗤之以鼻。在她們生命中的某個時期,紅薯和莧菜成了活命的籌碼,彼時單一的飲食記憶傷害了她們。食物是無辜的,人也并非無情。只是那些濃稠的黑夜,那些重復的鳥叫,那些讓人無法忘記的饑餓與寒冷,都成了刻在身體里的刀痕。 端午臨近,記憶的匣子被再次打開,依舊是那串寡味的白粽,還少不了一碗米粉和肉羹湯。當然,還有冬天的月光和夏天的狗叫,有慢的一切,包括時間,包括流水的速度、魚的樣子以及我們永遠也走不出的鄉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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